忆恢复了真不是好事,记起的事太多,要从中找出一些片段就更困难。
关玉秀带着黑眼圈,哈欠连天的到了座位上,如常的落座,忽而瞥见桌兜下有什么。
她拿来一看,是一小束被扎的整齐的白色小野花。
关玉秀灵光乍现,转眼去看那门外的侍从,又与那视线对上了。
乌木般黑沉的…沉稳的…求生欲望强烈却如鹿般湿漉漉……
原来送花的那个是他。
关玉秀默不作声的把花夹进了书页。
课途中,关玉秀安静离开屋子,去如厕。
她的动作和脚步声一向很轻,加上自身特有不引人注目的特性,就这么从后门离开,坐在她前面听课的沉羡舟甚至都没意识到后桌的人起身。
关玉秀迈步出门时,却感到了视线。
这不寻常。
通常,她就算莫名其妙从这课堂中消失个把时辰,除了玉麟和沉羡舟,若不加提醒,其他人都不会注意到的。
关玉秀顿了顿,还是继续走。
能感觉到背后那视线越发直勾勾的。
关玉秀自后院角落恭房出来,此地正是院内偏僻无人处。
待她刚要转过身来,就有几片花瓣无风自动,从树上簌簌而下,坠在发间。
关玉秀指尖捻着从发上摘落的花瓣,直到那粉白的几瓣被押揉成印在嫩白指头上的汁液。
她低头看着,便唤:“一号。”
这一句,让原本寂静无声,空无一人的地方,忽的,响起了沙沙声。
自花丛中现出个沉默的身影。步伐平稳,不紧不慢,不卑不亢,一步步来到她面前。
“小姐。”
男人的声音很低很沉,略带一些磁性。
“如何知道……是我?”
如盐粒缱绻摩擦,敲击在耳畔。沙沙的带着悦耳的磁性。不再那样像之前所听见,叫沉羡舟去上课时那般浑厚,已恢复了属于暗卫一号的音色。
关玉秀:“眼睛。”
“瞳色吗?”一号不明所以。
关玉秀摇头。
“你伪装的很好。我也是才认出来。”
“让您认出来,我便是伪装失败了。”一号闷闷道。
“你对自己很严格。”关玉秀不置可否,说道,“这算是第四份工?”
“托您的福,又可多拿一份工资。”男人不觉勾唇,微微点头:“我很知足。如今在五殿下身边,工作比起往日要清闲的多。”
“那孩子很好伺候呢。不像沉临渊。”
“是。”
关玉秀眸子里很静的倒映着男人的脸:“所以,沉临渊叫你什么时候动手?”
一号沉默了半晌。
关玉秀以为他不会答,也没打算听到回答。这只是她随口而出,似是而非的一个警告。
“主子还未下令。”
一号却当真作答了。
关玉秀点头。
这便是和玉麟昨日的预测一致了。
“回去吧。被羡舟发现你不见了不太好。”关玉秀道。
一号默默的退开几步,而后像是退无可退般顿住了,却缓缓折回来,男人身材高大,站在关玉秀面前足高她两个头,像是一堵墙,颇具压迫,且沉默不语。
“……”关玉秀仰头望了他半晌。
他的眼珠很黑,湿漉漉的,且有一种能吸光的黯淡,看人时总有种说不出的忠诚。让人不由自主的相信他是个忠厚的老实人。是个心甘情愿、死而后已的有用棋子。
但实际上这人,根本没什么忠心可言的,只是拿这双黑漆漆的眼骗人罢了。
偏偏却又瞒过了那么多人。给他钱,给他情报,让他活到现在。
关玉秀注意到他眼睑底的一点黑痣。点在右眼尾。她记得,这和他原本长相的特征一致。
“想杀了我?”她平淡的问。
“觉得我会威胁你?”
男人高大的身体忽然微微的颤抖了下。他略伸出手像是想握住什么,又胆怯的退回了手。
“小姐。我那时没能做什么。对不起。”
关玉秀勾唇,语调宽和:“不必道歉。”
一号黑沉沉的眼睛亮了亮。
“反正你也没觉得愧疚。”
关玉秀语调轻飘飘的。
没怪罪他,也没愤怒。没有情绪,就是很平和。
但就是以这平和的口吻说出的刻薄话才最有杀伤力。
一号握紧拳头,看着关玉秀那平和的幽绿色眼珠半晌。喉头因吞咽唾液,上下滚了叁滚。
想了想,念了念,沉默一会儿,还是老实承认了。
“……是。要不按主子的安排走,死的是我。所以我并未觉得,这是自己之过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