更令人齿冷的是,那些捕风捉影者倒还真的快要歪打正着出另一个被掩盖的真相——这户人家的长子身份不明,得严查。
为了结束这愈演愈烈的调查,这家人最终做了一件极为决绝之事。
半残的他们从乱葬岗里找来两具孩童的尸体——在那个时候,想要找到两具尸体,实在是太容易了。在一个夜晚,他们点燃了家里。妻子与丈夫,在同一场大火中化为灰烬。
这对夫妻知道,他们命中注定逃不过这场劫数。他们见过其他人的下场,于是,他们如绝望的赌徒一般,在不可能胜利的牌桌上堆满了自己的筹码。
房屋被大火烧毁时,男孩背着女孩,跨越茫茫雪原。
那个收了他们的钱、承诺把他们带出雪原的行商,最终还是抛下了这两个孩子。
“……这便是,我幼时经历过的事。”常非常轻声道。
常非常并未点明。可他话语中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。宁明昧沉默片刻,道:“你生母诞下的,是一对双生子。”
“是。”
“听起来,你很确定双生子中的另外一位,如今还活在人世间。”
这次常非常看向宁明昧了。他的双眼黑漆漆的:“我想是的。”
对于任何人来说,此刻应该是一个相认的好时机。常非常话语中的暗示意味已经十分明显,再加上宁明昧从常静处获得的信息,此刻,宁明昧即使是个傻子,也该知道常非常究竟想说什么。
常非常想说,他是魔女将芜诞下的双生子中的一位。
也就是说,他是宁明昧一母同胞的兄弟。
可宁明昧道:“你若是见到他,你想对他说些什么?又或者说,你希望他对你说些什么?”
见常非常始终没回答。宁明昧道:“抒情的辞藻,你向来不擅长。所以,你不如说说,你最直接地、想要说出的话。”
“……复仇。”许久之后,他听见常非常道,“然后,打破这场命运的循环。”
“为谁复仇?”
“我们的家人,所有被侮辱和被损害的人,我们的亲人,我的师尊,还有,我们的命运。”常非常道。
“打破什么样的循环?”
“如我们一般的人,永远被侮辱、被损害的循环。”常非常说。
“在这之后呢?”
常非常犹豫片刻,道:“你是想问,你我……”
“你与你的兄弟。”宁明昧眼睛眨也不眨。
“我与我的兄弟当何去何从吗?”常非常说。
“不。”宁明昧道,“我想问的,是新的循环,与新的世界。”
沉默。
长久的沉默。
常非常没有回答。
宁明昧注视他许久,忽然笑了:“想不到你还挺有斗争精神。我还以为,你比较喜欢趴在熊猫身上睡觉呢。”
“‘三千世界鸦杀尽,与君共寝到天明’。”常非常道,“如今的世上,又哪里有能让人安寝之地呢。”
宁明昧不置可否。
常非常说完所有话后沉默,也只是沉默。似乎说出这些话语,已经消耗掉了他作为说客的、所有且仅有的口才。
或许有点疲惫,有点懒散,有点漫不经心,却暗藏重重心事的少年,本来才该是他原本的模样。
风吹落一地柳絮。宁明昧忽然道:“如果我此刻并不打算开口。随后,你会让我知道更多信息吗?”
常非常怔了一下。显然,宁明昧的所有反应都不在他的预料之中。最终,他道:“你会有足够的时间去详细地考虑的。”
宁明昧道:“我希望也是……”
他话音未落,腰间峰主玉佩已经烫了起来。常非常也低下了头,看向他自己的玉佩。
很显然,有人在召集他们。
对话只能到此为止。只是在迈出脚步时,宁明昧道:“我还有三个问题。”
常非常:“请说。”
“第一个问题,你方才说的那句‘三千世界鸦杀尽’,是从翁行云的笔记里看见的么?”
宁明昧没有错过常非常微缩的瞳孔。随后,他听见常非常道:“……嗯。”
“第二个问题。我是这一任的、用来做执剑长老的炉鼎。那么我的下一任炉鼎,此刻在哪里,是清极宗中的哪个人?”宁明昧道,“按照惯例。在新一任执剑长老上任后,下一任执剑长老的人选,应该已经开始物色了。”
“曾经有过这样一个人。只是现在,他被送离了清极宗。”常非常说。
“送离?”
这是宁明昧没想到的。按理说,这样黑心的事件,难道不该一代又一代地用光所有韭菜吗?
常非常说:“我也不明白。”
他顿了顿,道:“要求送走下一任炉鼎人选的人,是齐免成。他说过,也无需再选其他备选进宗。”
齐免成。
这实在是有点出乎宁明昧的意料啊。
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