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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部第五章(3 / 7)

种沉寂实在已令他无法忍受。但是当他的手已经握住白漆门的乌金门柄时,室内的音乐声突然又以排山倒海之势响了起来,他不由自主地退了下来。

他从仆人走的一条楼梯再一次回到楼下来,穿过前厅和阴冷的穿堂走到花园,又转回身来,在前厅里凝视了一会那只熊标本,在楼梯台上金鱼缸旁边站了一会。但他无法令自己平静下来,他倾听着,窥伺着,充满了羞耻苦闷,那件神秘而又无人不知的丑事的恐怖沉重地压在他心头,使他无所适从。

有一天,也是在这样一个时刻,他在三楼上靠着走廊栏杆,从楼梯井孔向下边望着。周围没有一点声音。忽然,小约翰从他的屋子走出来,沿着阳台的台阶走下来,穿过走廊,不知道为了什么事要去找伊达永格曼。他手里拿着一本书,垂着眼皮,怯怯地跟他父亲打了声招呼,打算悄悄地顺着墙根溜过去,但是议员叫住了他。

“汉诺,你到哪里去?”

“我在做功课,爸爸,我去找伊达,想让她听听我的翻译”

“今天学了什么?有什么功课?”

汉诺讲话时,他的头越来越低,显然在集中精神努力使他的回答正确,迅速、而又清楚。他先咽了口吐沫,然后回答说:“我们留下了一段耐波斯的文章,要求练习法文文法,北美洲的河流,还有抄帐簿作文改错”

他顿住了,他为没有在“作文改错”前说连接词“和”以及语调没有降下来而感到不痛快,因为他再想不起有什么可说的了。他的答话又结束得那么突然,好像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打断似的。“没有什么了,”他说,尽量使语气明确,眼睛却一直没有抬起来,但是他的父亲似乎并没有理会这些事。他把汉诺没有拿书的那只手握在自己手中抚弄着,露出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,很明显汉诺说的话他一句也没有听进去。他好像没有感觉似地慢慢地捏弄着汉诺的柔嫩的手腕,一句话也不说。

忽然,议员先生对汉诺说了一句和刚才的谈话一点边也不沾边的话,声音非常轻,充满忧惧,用的几乎可以说是一种祈求的语调。他从来没有听到过父亲用这种语气说话。这句话是:“少尉已经在妈妈那儿待了两个钟头了汉诺”

听见这种声音,小汉诺的眼睛抬了起来,转也不转地凝视着父亲,他的眼睛从来没瞪得这么大,目光也从来没有这样清澈、这样充满爱意地看过父亲的脸。父亲的眼睛有点发红,眉毛淡淡的,面颊苍白,有一些浮肿,两绺长长的上须毫无生气地贴在上面。天知道,他是否明白父亲的心事。但是有一件事是肯定的,父子两人也都感觉到。这就是:在这一秒钟,当这两人的目光遇到一起时,两人间的一切冷漠、生疏、拘束和误会都消失不见了。假如问题不在于能干、力量、蓬勃的朝气,而是恐惧和痛苦的时候,那么不论现在或是在任何时候,托马斯布登勃洛克都可以完全信任他的儿子。

他没注意或者说他也不想注意这件事。每遇到这样的时候,他就比平常更严格地考查汉诺对于未来事业的实际准备,试验他的精神毅力,逼迫他对未来事业一点也不犹豫地表示兴趣;如果他的儿子有一点违逆或厌倦的表现,他就大发雷霆因为托马斯布登勃洛克今年虽然刚刚四十八岁,却已经感到自己来日无多,感到自己不久即将离开人世了。

他的健康情况一天不如一天。他一向就有食欲不振、失眠、头晕、恶寒等症,常常要请朗哈尔斯大夫来诊治。但他却从来不肯遵照医生的指示行事。几年来由于业务上的烦恼却又无事可作,精神受到很大的折磨,他已经没有坚强的意志了。他已经开始养成睡早觉的习惯,虽然每天晚上他都气恼地决定,这是最后一次,明天早上,在喝茶以前要遵循医生的嘱咐散一会步。事实上这个决定他只实行了两三次在其他事情上也无一不是这样。由于精神总是处于紧张状态,都得不到成功和满足,自信已经谈不上,自尊也受到损害,常常感到悲观失望。从年轻的时候起,他每天就大量地吸烈性的俄国卷烟,现在他仍然一直也不想摒弃这种麻醉自己头脑的享乐。他对朗哈尔斯医生直截了当地说:“您知道,大夫,不许我吸烟是您的责任您的一种轻松愉快的责任。如何遵守这条禁律,却是我的事!您可以监视着不,我的健康问题需要我们的共同努力,可是这个任务却分配得不太公平,我这部分太重了一些!您不要笑我说的都是心里话我太觉得孤单无力了我要抽支烟。您抽吗?”

他的精力衰退下来;有一个念头在他的心里越来越强:这一切不会延续多久了,他不久即将离开人世了。他常常有一些奇怪的预感。有几次在饭桌上他忽然感觉到,仿佛他已经不是跟家人坐在一起,而是退到一处朦胧渺茫的远处,从那里眺望这个家“我快要死了,”他对自己说,于是他又一次把汉诺叫到跟前,对他说:“孩子,我的死期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早。那时候你就得接替我的位置!你知道我投身于事业时年龄也非常小你要知道,你这种不关痛痒的态度使我难过万分!你现在打定主意了吗?‘是的’‘是的’这不是答复,这不能算答复!我问的是,你是不是很有勇气和兴趣,是否决心已定莫非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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