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过了无痕。
一日为师,终身为父,在之后的岁月里,很有可能实实在在当父的乔放之,了解前因后果,便很是担心显金的状况,特意召来北苑的人仔细询问。
张妈妈很焦虑:“昨天的酸萝卜老鸭汤,就吃了两碗饭,鸭子腿也只吃了一只!可把我急死了!”
乔放之:?
也不知道爱徒状态好的时候,究竟有几只鸭子会惨遭毒手。
锁儿也着急:“确实整个人不太对!昨日早上没打八段锦!”顿了顿:“所以,临睡前打了一整套太极。”
乔放之:?
自律使人自由的爱徒,也太令人敬佩了。
新调拨至北苑的外院丫鬟浅红想了想,确实没什么好说的,但好像什么都不汇报显得自己工作量不饱和,便大声道:“这几天贺姑娘不太落觉,昨天早上鸡鸣时就醒了!以往都要睡到日上三竿的!”
锁儿一听,怒目而视:哪有在老师面前说学生懒的!狗日的贼间谍!
锁儿张口就骂:“你放屁!姑娘啥时候睡到日上三竿了!明明每天闻鸡起舞,半夜起来写文章!”
随即立刻转头看向乔放之,谄媚地笑,双眼眯成一条缝:“山长您放心!姑娘一直很勤奋,做梦都在背文章!”
乔放之痛苦地阖上眼睛。
看着爱徒能吃能睡、强身健体、招摇撞骗,他也算能瞑目了。
乔父心安理得,老神在在;
陈父扑爬连天,着急忙慌。
陈敷听闻乔徽亲自密报后,立刻和乔徽从红叶堆里赶了回来,一回来就冲进北苑,扎扎实实地忍到显金清退左右,关好门窗,待众人走远,陈敷方扯开嗓子嚎啕大哭。
“她为什么不跟我说呢!?这些事,她怎么不告诉我啊!”
“我在青州碰见她时,她正撸着袖子给十里乡的一处农户做宴,衣裳虽破烂,面容也邋遢,但人很精神能干!做了一道赛蟹黄豆腐,我一吃就吃出了味来!”
“那家摆宴的农户不配做人!非要赖你娘四个铜板,说你偷偷吃了席面上的棒子馒头!你娘要想脱身,要么给你吃催吐黄金,让你吐出来看看有没有白面馒头……要么就少给四个铜板,全当没这事!”
“你娘不干!一把杀猪刀砍在案板上,掀了还在吃的席面,揪住当家人的衣领,说不要这份工钱了,但他必须给你当众给你道歉……”
陈敷哭得吱哇乱叫:“以前吃了那么多苦,你娘怎么不说啊!我知道她命苦!却没想到她这么苦!她还在时,我为什么不能对她再好一些啊!我为什么要纠结来纠结去,纠结你娘到底爱不爱我啊!”
“爱来爱去的,顶个毛用啊!你娘这份遭遇,她能活着就不错了!”
陈敷嗷嗷直苦:“她想要的那副翡翠头面,我一直没攒成钱,就没给她买……”
陈敷扇了自己一个耳巴子:“我真他妈早没出息!”
显金听着也低头抹眼泪:“我也没出息,我娘死前,我没好好抱一抱她……”
“呜呜呜呜呜!”
“嘤嘤嘤嘤嘤!”
“呜呜呜呜呜!”
“嘤嘤嘤嘤嘤!”
坐在窗框下的乔徽,目瞪口呆地看着抱头痛哭的父女组合,想了想,给他们斟了两盏茶,当好后勤保障,确保他们随时补充水分。
两父女痛哭了一场,陈敷平静多了,拿帕子抹着眼角:“斯人已逝,往事暗沉不可追,听你们说这些事,那……”
到底是皇家的人。
陈敷心头怨怼,嘴上也只是叹了口气:“你那生父,却也不是个十足的恶人……便是看在血脉荣华的面子上,你也不要一根筋咬死不松嘴……”
显金哭得双眼通红,眉头一拧,便是有人即将被骂得狗血淋头的先兆。
乔徽识时务地向后缩了缩。
陈敷立刻道:“不认便不认罢!这么多年也过活了!如今咱们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,也未见得是他徐家的功劳!”
显金眉间一松。
威压消失,陈敷叹了口气:“那如今怎么办?咱们打道回府?京师还待吗?生意还做吗?”
显金道:“自也是要做的,辛辛苦苦从泾县爬到宣城府,从宣城府爬到京师,宣纸的荣辱沉浮皆系于我一人身上,百来个大大小小的作坊铺子、上千个匠人师傅还指望着我把宣纸推出去呢。”
显金又道:“凡事半途而废,绝非我的准则。”
陈敷“唉”了一声:“原想你生父要么是个富商,要么是个世家,谁曾想——”
这怎么搞啊!
这个身份太高了。
实在是太高了。
这谁能想到陈家养了这么多年的拖油瓶,实则是只金凤凰呀!
这要传回宣城府去,瞿老夫人怕是要悔得咬掉两颗大牙噢!
陈敷眉梢眼角处,有些焦虑。
显金倒是一笑:“我原先的身份不足以拖累我行进的脚步,